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環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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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份試卷,做也可,不做也可。

可見周舟那大難臨頭的模樣,一心要把他超了,他自然也不能示弱。

拿上頭盔出了門,又疑心她到書店去了,看樣子她一有時間就會到書店去。步行街的報刊亭關停了,她只能到兩個小時路程開外的市中心。

不管了,她不在又折回來。反正路途近,走路半個多小時,騎車只要20分鐘,騎得快點15分鐘就到了。

學校裏有教師宿舍樓,因此周末也開大門,他把車停進停車場,又走出來。現在是晚飯結束時間,有食堂工作人員用繩子拖著集裝箱往外走,箱子裏裝滿了沾著泥土的菜葉子。

高中、職中和周邊居民樓共用一個垃圾場,就在周舟住的樓後面,離得不近,要從門前過。隨時都有垃圾車來運垃圾,可盛夏溫度高,太陽烤著,一靠近臭氣熏天。

居民樓前面還好一些,只幽微地飄蕩著幾縷若有似無的味道。

正面不向陽,鐵窗斑駁,窗框上生著青綠色的銹。學校裏飯點剛過,居民樓裏的人卻剛剛結束工作,四五家人一齊傳出鍋勺碰撞的“呲嚓”聲。從樓下走過,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火煙味和淡淡的油漉漉的氣息。

他一路走進去,有大吼大叫輔導孩子功課的家長,咆哮著:“到底等於幾?!”中間夾雜著上了年紀的人咳痰的聲音,咳得幾乎要窒息,滑膩的女聲,低沈的男聲在交談。一眼望進去樓道上兩個鞋架子放在一起,擺著很多鞋子,男人的、女人的、老人的、小孩的,一雙壓在一雙頭上,分都分不開。

他得很小心地擡腳走路,路上經常有倒垃圾的人落下的一兩個冰棒殼子,冰棒沒吃完就扔了,化成水流出來,下了雨淋在殼子上頭,一踩就呲水。路上一個木頭搭成的小房子,從縫隙裏望進去堆著些斷了腿的桌椅,最外面的木頭上長著幾朵蘑菇,昨夜下過雨了嗎?

他是從一個市中心轉到另一個市中心生活的,也僅僅只流連於學校周邊,不知道離學校幾百米處就有一個完整的社會。

這裏住的人很雜,衛生條件不是很好,可周舟是很幹凈的。衣服一塵不染,頭發是幹燥清潔的,小白鞋總是最原始的顏色。簡直不像生活在這個環境裏的人。她上次說她窮,他以為是在開玩笑。

幾個小時前才說聽過的地方,現在就置身於此了。

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,為了拿一份試卷,騎車來到這裏等著,還不知道是否能等到她。

有做飯早的人家已經吃完飯,一個臉頰曬得通紅、穿著洗得松垮垮的紅色背心、拿著蒲扇的老頭走出來,見他穿著奇怪,簡直和這樓裏的不是一類人,斜眼看了他好幾眼。

他左手抱著頭盔,還沒想好是否離去。一擡頭,路口抱著籃子走進來的人,可不就是周舟。

她是去洗衣服去了,籃子裏露出校服的衣角。學校澡堂旁邊設了洗衣房,有投幣洗衣機,也可以自己手洗,水免費,還有晾衣服的地方。

她這會兒身上沒穿校服,穿的是藍色牛仔褲,和一件白得反光的T恤,她瞧見她的第一眼,下意識在想,她身上這樣白的衣服,濺上泥點還洗得掉嗎。

周舟走過來,不經意間擡頭掃了一眼,沒想到前面站的是顧從州,有些詫異。忽然被她瞧見,顧從州一陣手足無措,好像未經允許就闖入她的生活,像偷窺狂一樣。

她走過來問他,“你在這裏幹什麽?”

顧從州微微一笑:“你好像把我的卷子收走了,我來找你拿。”說完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很荒謬,又荒謬又沒必要。

周舟哦了一聲:“那也沒必要專程來到這裏,一份卷子而已。”

“順路,”他給自己找了個聽得過去的理由,“我騎車兜風,忽然想起來,就來了,正好在這附近。”

幸好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,跨上臺階,跟他說:“等著。”

她似乎不住很高的樓層,進去一會兒就出來了,把卷子遞給他:“喏。”

他接過來,正不知該說些什麽,周舟望他一眼,“快回去吧,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。”

什麽意思,只有電視劇裏的人會說這樣的話,主角闖入一個禁地,看守禁地的人將他攔住,對他說: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。

她沒有客氣地請他上去坐坐,也許她媽媽不是很開明的人,不願意她同男同學往來太過密切。也許她家人脾氣不好,會當著客人的面吵架,恐失了面子。總之不會到禁地的地步。自己想象完又覺得好笑。

今天是怎麽了,胡思亂想的。

從清風路離開後,他沒有立刻回家,又騎著車在小城裏繞了兩圈,才把多餘的體力消耗掉。年輕人就是這樣,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勁。

周舟回到樓上,這周末她沒出門,窩在屋子裏把《白夜行》看完,順便刷了三套卷子。喬不凡自從那天過後沒有再來找過她。

她躺在床上,雙手墊在腦後,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場景。喬不凡一開始好像心情挺不錯的,直到顧從州出現。

陳青陽想找顧從州的茬,他還攔了一下,雖然他自己一見顧從州就冷臉,一臉“我不爽”,好似兩個人有什麽深仇大恨。

她翻了個身。顧從州不像是會在人後議論別人的人,那天卻很生氣地跟她說:“你們不是一路人。”難道僅僅只是因為喬不凡是職校生?不見得吧?

這兩個人莫不是認識?

也許他們從小一起長大,又或是初中同學,後來因為某些事情翻了臉,再或許他們原本是朋友,後來喜歡上了同一個人,變成情敵。

她的想象力一向很豐富。譴責過自己,但沒用,只好放任。

她不算八卦的人,但這兩個人的反常反應似乎都與她有關,又似乎不是。這麽想著,下周一的時候自然問出來了。

顧從州先是沈默,欲言又止,瞧了她兩眼,“……的確認識。”

她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。看吧,這兩個人互相看不爽不是她的原因,是他們自己的原因。

承認和喬不凡是老相識至於這麽欲言又止的嗎,這兩個人一定有事。不過這方面她就不那麽想知道了。顧從州也不一定會願意別人窺探他的隱私。

兩個人迅速結束了話題,沒想到顧從州卻因此變了臉色,對她說:“或許是我對他有偏見。”語氣頗為為難。

顧從州也有這樣的時候,她連忙說:“我也就隨口一問,你可以不說。”

他或許還想說些什麽,但見周舟開始埋頭苦學,這事早丟開了,也就作罷。

恰逢周一,學校開了例會,所有班主任都被叫了去。

有“班級小靈通”打探到消息,神神秘秘地進來說:“好像要拍紅底相片了,還要穿白襯衫。”

有人道:“結婚照啊?”

穿白襯衫的紅底相片,可不就是結婚照。

有人忙問:“幾個人一張啊?同桌嗎?留念?”

周舟餘光看了顧從州一眼,什麽神經例會,拍紅底相片。

老王進來時拿了張單子,有人嘴快,大聲問:“老班,聽說要拍結婚照?”

老王呵呵一笑,“到法定結婚年齡了嗎就拍結婚照?是年級組要求拍照片貼在公告欄,學習新星。”

在大夥拖長了聲音的“哦——”聲當中,老王目光移向他們,“每班選兩名同學。上次期末考和本次見面考咱們班前三名都是周舟、顧從州和鄒致遠三位,鄒致遠是班長,要去拍宣傳照,學習新星的照片就你們倆去拍。沒有異議吧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沒有。”

類似這樣的大頭照她也拍過不少了,但剛才同學開玩笑說出結婚照後她就老是感覺不對勁。

老王在講臺上問:“咱們班有同學會用相機嗎?”

相機可是時髦東西,會用的人不多,老王的意思不是“會用”,而是“拍得好”,畢竟會用不難,按鈕一按就可以了,她也是聽說。沒人說話,孔恒舉手,周舟心道:不愧是大城市來的同學,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就是這麽大。

孔恒說:“顧從州會。”

她轉頭看顧從州,這個年紀的學生,沒有不裝的。他怎麽沒動靜,是因為剛才她問他和喬不凡的關系而心情不好嗎。

顧從州勉強笑笑:“會用相機,但拍得一般。”

孔恒回頭看他,拍得一般的人會在家裏搭個暗房嗎?老顧今天一看就心情不好。

老王大手一揮,不甚在意,“沒事,多拍幾張,選出五六張好的就行了。年級組讓拍展現時代風貌的宣傳照,你看著來吧。”

顧從州說好,老王又補充:“教室、操場、走廊走可以,不要出校門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相機自然是不提供的,顧從州既然會用,家裏不愁沒有,否則還得跟別的班級借,月考事件讓老王面子大失,他可拉不下這個臉來再去借相機。

兩個人來到樓頂會議室,紅布已經搭好了,小靈通沒出錯,還真是紅底。白襯衫是現成的,輪到你了,往身上一套,“哢嚓”一聲結束,又脫下來給下一個。

顧從州比較傳奇,畢竟在這種發展緩慢的小城,還在流行厚劉海黑框大眼鏡的造型,他帶來了一股大城市新風。極優越的外形條件,讓他隨手一拍都出片,會議室裏的都是班級門面,又漂亮成績又好的,在顧從州面前居然黯然失色。

尤其像周舟這樣皮膚白的,襯托在紅幕布前面,越發顯出面色蒼白。拍出來還要放在顧從州旁邊,真是心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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